千路Lea

Wie wird man seinen Schatten los?
Wie sagt man seinem Schicksal nein?
Wie kriecht man aus der eignen Haut?
Wie kann man je ein andre sein?

温冬碎笔

1. 这里有几件我不想忘记的事情,关于我与东九区的一些日常,关于这些日常里格外可爱的几个老人家。

2. 一号老人是位神采奕奕、开朗热情的爷爷。他是我来到日本的第一个白天里第一个主动对我说话的当地居民。那天中午我正在日式街巷里七拐八绕地寻找地图上的民宿,全副武装的行李大军和公认好评的谷歌地图也没能拯救我作为一介文科生面对地理问题时应有的智慧和气场。上一秒我才挂掉跟老爸吐槽迷路现状的电话,下一秒背后便试探性地窜出了一句发音耿直的英语。问,我可以帮你吗。我一边想着自己浑身上下是不是发布了什么求助信息一边回头开始与这位爷爷交谈。身形挺拔的老爷爷看上去更适合称其为伯伯,他推着一辆单车,看完我手机里的图片后表示能送我走去那里。我飘飘忽忽地道谢,磕磕绊绊地开始跟这位老人聊天。你来自哪里。是来旅游的吗。我来自中国。是初来乍到的留学生。曲折的街巷在两排低矮的建筑物中间向前方无限延展,相向同向而行的人们水流般贴着我身侧摩挲而过,一旁的爷爷推着车跟所有他认识或认识他的面孔问好,而我则在另一旁亦步亦趋地跟着,像个置身于某幕日剧场景里的懵懂看客,只是不自觉地抿起嘴、笑一下、又抿起嘴来。还有十五分钟哦。啊,还有十分钟就到啦。再走五分钟左右哦。这位化身导游的老人一路上不停地用英语对我比划着报时,仿佛身后上了什么谨慎柔软的发条。可我从未发觉自己如此语言匮乏。我只能说谢谢,说谢谢你,说非常感谢。我也从未如此无力日本人道谢用语的过度普及。所以说这样怎么才能表达出我所想要说的谢谢是真的非常非常强烈呢?这段路并没有多长,故事最终止步于我的民宿楼下,以再普通不过的道别画下句点。仓促的一次被动式问路让我记不清热心人的长相,反而在脑海里筛下了他的表语气和表情。第一次到异国他乡就能遇见这么友好的人,实属幸事。至此,大塚成为了我记忆里第一个熟悉的东京坐标。

3. 二号老人是位神色肃然、年纪稍长的阿姨。彼时我正和GAZA在京都旅行,刚刚走出一家711,两个人对这手机账目上华夏卡莫名其妙的手续费嘟嘟囔囔地犯愁。然后这位阿姨出现了,她礼貌地问我们想去哪里,在我们怔愣地回答后开始给我们带路。我和GAZA一头雾水地跟着她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把我们当成了为迷路而犯愁的游客。然而谁也没有打断这个乌龙去解释什么。我们在一排斑马线前道别。我们在阿姨走后开始激动地呜呜喳喳。这个乌龙太有意思了,这位阿姨也太暖了——这是那天我除去怀疑自己是否自带问路体质之外的最大感想。

4. 三号老人其实有两位,是一对头发花白的夫妇。一个周末的夜晚我从新宿赶回家,路过楼下便利店的时候快步超到了一对日本老人夫妇的前面,而在我进电梯的时候听着由远而近的交谈声才发现他们居然跟我住在同一栋楼里,于是我按着电梯等他们进来。老人夫妇非常和蔼,对我慢悠悠笑眯眯地道谢。在电梯里老婆婆似乎在和老爷爷讨论老爷爷刚买的新羽绒服,因为我看到老爷爷调皮地在老伴面前把羽绒服的拉链拉上拉下地展示,甚至乐呵呵地拉过了头顶,而老婆婆说话的声调一直都很高兴。出电梯的时候他们对我笑眯眯慢悠悠地道别,我没能及时出声回应一句,我在电梯关了一半的时候堪堪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おやすみなさい”,才来得及回头露个笑点个头却来不及答什么话了。但我记住了他们住在我的楼上一层,希望以后我还能遇见他们,如果那也是夜晚,我也要对他们说一句晚安。

5. 四号老人是我最近才在超市里买单时遇到的收银员,是个从眉梢白到发尾的心宽体胖型奶奶。这其中并没有什么故事可讲,只是场景很戳我的萌点而已。毕竟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奶奶会出来兼职收银员可是很少见呢。而这样一位年迈的老奶奶虽然动作缓慢却能从言语到举止都清晰得一丝不苟就更少见啦。更何况她的臂膀一侧还挂着“实习生”的袖章?哇啊啊这个连续反差已经萌翻天际——于是你能想象出来的画面就是:正在结账的一位阿姨无比和蔼地注视着打单的老奶奶,而我,则更加“和蔼”地注视着我前面的这两位年龄相差无几的老人......莫名心颤。

6. 最后一位老人是我近几天在药局遇见的一位婆婆。这位婆婆是前台接待,一头银发服服帖帖地收拾在耳后。她有些胖胖的,总是呵呵发笑,属于亲和力爆表的那种老人。我发现解释说明的时候她特别喜欢在纸上停顿着写下简短的中文翻译,于是我推测她专门学过中文,看似还十分乐于有机会能运用一番。然后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在填表时我遇到了不确定的词汇就没有自己查,而是选择兴冲冲地去问她——婆婆果然又兴冲冲地开始给我写汉字词汇翻译。为了加强我的理解,她还用起了情景表演一般的肢体语言,我笑着连连表示明白,而这位婆婆自己似乎也被自己给惹笑了。她问我的手帐带来了吗。我笑道我给您了啊。她又欲言又止地问了一句后猛然反应过来的确是她搞忘记了,迷迷糊糊地又开始对我笑啊笑。最后结账时她在纸上边写中文便用日语问我来自中国的哪里。我说深圳,在香港的附近。她恍然道深圳啊,我知道啦,你知道厦门吗,我去厦门玩过哦,深圳也在厦门附近对不对啊。我说哈哈是啊是啊,您的中文真好。她不好意思地说没有没有。我说您真是个温柔的人啊,谢谢您啦。她也笑道谢谢谢谢,说要保重身体哦。我对她点头。我出了门。我在路上回想起这一切,回想起在这片土地上遇到的很多一样可爱的老人家。然后我在地铁上摸出手机,开始打字。

7. 我希望自己永远记得他们,我希望自己以后还能记住更多暖融融的人。

8. ——致未完待续的可爱生活。




2018.11

于东京都千代田区自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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