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路Lea

Wie wird man seinen Schatten los?
Wie sagt man seinem Schicksal nein?
Wie kriecht man aus der eignen Haut?
Wie kann man je ein andre sein?

东京漫游录:新宿四点到九点

       周六出去走了很久,为了防止忘记还是记录一些事情吧。

       一开始是和迟到擦肩而过那样赶着时间冲到新宿的,一进诊所发现里面像银行一样等着叫号的人很多。戴着口罩端坐着眨巴眼睛的人更多。我的大脑和表情一样空白,然后前台接待的第一句问话就听不懂了,然后就磕磕绊绊地挤出了那句快被说烂的“对不起我只懂一点日语”,于是结果就毫无悬念地是——接待员找来了有中文医生在的另一家诊所的地址单子推荐给我。

       我稀里糊涂地出来了。

       出来后我还在回想自己坐在凳子上等候的时候那个接待员小哥哥在我面前蹲下来跟我讲话的样子。他带着口罩,声音很轻,眼睛大大的,是双眼皮,看着我的时候专注而谨慎,全身上下每个举动都特别特别温柔,可我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心情低落得想要掉眼泪。我觉得我好像哪里做错了。我在商圈里漫无目的地乱走,周围人都走得很快于是我也不自觉走得很快,但我毕竟不知道该走去哪里,所以一直仓皇地东张西望,最后我放弃了,亦步亦趋地远远跟着一对年轻的外国情侣走出了热热闹闹的商圈,走到了人少的地方,看到了一家711,然后我进去买东西。因为我想起来到现在我都还滴水未沾滴米未进。我充分发挥了选恐的精神在货架间挑挑转转了很久,因为我看什么都不是很想买。结账完后我去到角落里空旷干净的饮食休息区开始吃东西,天黑了,我的日语歌单随机播放也快放完大半了,J发来了她新录的钢琴曲,好听得我怀疑她是不是专门来惹我哭的。我和她聊了一些有的没的,自己另想了一些有的没的,然后离开了711。

       我又晃进了商圈,又无所事事一头雾水地晃了出来。

       我开始朝着树上挂彩灯的寂静的地方走,路上拍了很多照片,但没几张满意的,然后继续往里走,看到一个牌子标示着新宿有个中央公园,有点远,但是就去那里吧。似乎是高三的日子让我对公园产生了一种不可名状的依赖倾向。

       下了一座桥后我看到一片静谧华丽的商城区,那里的灯都斯斯文文地隔断成点或线,给人感觉好像有话要说。其中有座木桥看台,被这样的线灯一缠在黑夜里像一道漂亮的银河,我走上去的时候耳机里刚好在放《Lemon》。瞎逛瞎逛着就又来到了一条被海蓝变色星星灯铺满穹顶的隧道,在那里我拍到了我最满意的一组照片,曝光的海蓝色凄清而迷幻,仿佛千千万万个孤独症患者的梦境重叠。我晕晕乎乎地往回走,在地铁通道里看到地图才又想起我还没找到心心念念的公园,然后再折返。

       去到公园过天桥的时候看到一个外国大叔正在举着手机拍马路上空的月亮,正下着楼梯的一个日本上班族也在拍月亮,我停下来,看了看那轮因为他们显得似乎有些特别的月亮,却感觉不到任何的特别。所以我走掉了。

       公园里黑黑的,路灯很少人也很少,我放心下来。耳机里的歌声更清晰了,我突然想笑,问自己整日连着耳机线听歌会不会听久了忘记是耳机里在唱而误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在唱。在公园里兜了第二圈的时候我找到了一座神社,神社的灯比公园的灯更清澈更灼眼,四下无人,只有我这个不速之客和我不知姓名的神明大人。我逗留了很长时间,总是转到一个出口的时候又犹犹豫豫地走回来,我不想那么快离开这个地方。于是我开始拍照,虽然已经小心翼翼地捂住了手机的声孔却还是不间断地小小声腹诽自己这样太吵了太吵了,会打搅到神社的主人,所以说为什么日本的手机就是没有拍照静音功能呢唉,这不能怪我,真的不能怪我。离开公园的时候走出了正门,正门广场上有一群在黑暗里踩着五光十色滑板呼啸来去踩风腾跃的年轻男孩,我不知第多少次提醒自己是不是该搭个讪好顺便完成我的采访作业,可我还是逃一般地匆匆离开了,对此我只想跟自己大吵一架。

       路上开始跟G聊天,她在想方设法不留痕迹地逗我开心活跃气氛,我就顺着她各种胡扯。她看到我发给她的那组照片,她说你是来自星星的孩子吗不不不你是个自闭的傻子略略略。我说我不是啊我才没有我是阿凡达才对,或者叫你我蓝精灵好了,不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损我啊岂可修。我们在聊天框里不成体统地拉拉扯扯,我一路上抱着手机打字,不知什么时候就轻易地回到商圈了。我答应G去买很好吃很人气的蛋挞,在去找店面的路上看到了更人气的Coco和贡茶在排长长长长的队伍,原来日本的大家也喜欢这些甜甜的饮品啊,毕竟多巴胺是个好东西嘛。路上还有个小姐姐衣着鲜亮蓬松,以面壁的姿势缩靠在墙角只留一个低头的背影不知道在做什么,周围的人来来往往,我一下子发现了她,看了她五分钟左右后偷偷地把人拍了下来。当然了,她不一定需要谁出现在身边,可我还是要说,我第一次发现孤独能那么萌。

       我绕过了巨大的地铁站去到了另一边的商圈,我看到了大名鼎鼎的歌舞伎町,于是我撇开了指路蛋挞店的导航。我再次感慨新宿简直是池袋的翻版,都是疯狂令人眼花缭乱的地方。而且这里真是好一片花花世界啊,全是光全是人全是各式各样的香气全是笑闹闲侃的说话声,突然有一瞬间我感觉我好像是在旅游。手机要没电了,可能会关机吧,但我还是在到处拍我永远拍不满意的照片,拍照时旁边站了一个波浪卷发的黑人女士,我们对视了一眼,条件反射地向对方笑,而后她竟然向我开口了。她问你是来自中国吗,我说是啊,然后我反应过来终于可以跟人说话了,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呀,她说看你的长相啊,我又问你呢你来自哪里,可惜她回答的地方我没有听懂,她问我是不是来玩是不是和朋友一起是不是来唱歌跳舞看电影,我说不是的我是一个人来玩的我也不太会玩所以我就是四处拍拍照片而已,她推荐我去哪里哪里拍照说什么什么很有名很有趣,我说好啊好啊谢谢你谢谢你,我趁机问了她是不是住在这里以及觉得新宿怎么样,她说她的确住在这里但这个问题有点答不上来因为新宿人山人海每天都有各个地方的人来玩,于是我们愉快地作别了。我继续往前走。拍反斗城机器人的时候旁边有个外国叔叔和我一样在找合适的视角在等没有行人挡镜头的某个时机,我们站在一条线上,看到彼此几乎一模一样的预备状态,都忍不住腼腆地向对方笑开了。哇真是了不起,我发现自己开始能说能笑了。而后手机真的要关机了,我赶紧导航赶回往蛋挞店的那条路上,终于在黑屏前成功抵达开始排队。我买了三个蛋挞,打算和室友们一人一个。

       我坐上了回程的地铁。

       回去走到楼下我又想起来我今天还没吃什么正餐,于是我拐进了一家横滨家系拉面店,点了热乎乎的拉面。我加多了一份菠菜,希望大力水手的代言没有欺骗我。店里在放哐啷哐啷的歌,是个男声在激情澎湃地嘶吼日语,给我一种莫名酷炫的怀旧感,就好像此时跟我同店吃面的全是黑道老大一样。走出店门后一位服务生小哥哥追了上来,他热情地笑嘻嘻地塞给我一张没有被我领走的优惠券,我惊讶地把一声“啊”拉长了三四秒才赶紧笑起来对他欢快地说“ありがと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听到之后好像笑得更开心了。不过管它呢,就当我的感觉是真的好了,反正这样想我也会开心一些吧。       

       路过楼下便利店的时候赶超到了一对年迈夫妇的前面,而我在进电梯的时候听着声音才发现他们居然是跟我同一栋楼的,于是我按着电梯等他们进来。老人们非常和蔼,对我慢悠悠笑眯眯地道谢,在电梯里老婆婆似乎在和老爷爷讨论老爷爷刚买的新羽绒服,因为我看到老爷爷调皮地把羽绒服的拉链拉上拉下甚至拉过了头顶,老婆婆说话的声调一直很高兴。出电梯的时候他们对我笑眯眯慢悠悠地道别,我没能及时出声回应一句,我在电梯关了一半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おやすみなさい”,才来得及回头却来不及回话了。我记住了他们住在我的楼上一层,希望以后如果可以的话我还能遇见他们,如果也是夜晚的话,我也要对他们说一句晚安。

       飘飘荡荡的一天大约就此结束。可能是在无聊中努力耕耘有趣的事情所以才记忆得那么事无巨细吧。

       ......虽然记成了乱七八糟的流水账。

       此后回望,越发感觉这个世界看起来虽然糟糕,但世上大多是温柔到极点的人啊。

       所以说这世界和我,无论是哪个配不上哪个,都不必有过多不甘与不快。

       明日将熄,风平浪静。

       晚安,不眠人。




2018.11

于东京都千代田区自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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